九章 作嫁 (第2/2页)
隆庆问道:“以阁老之见,当派谁去为好呢,”
徐阶道:“非兵部侍郎谭纶不可,”
这几日常思豪与李成梁、戚继光探讨计策,也曾历数过朝中如今有谁能帮得上忙,对谭纶这个名字并不陌生,知道此人在南方时,原也做过戚继光、俞大猷的上司,战功卓著,但在胡宗宪出事后,他看准了形势,全力倒向徐阶一边,因此非但沒有遭到迫害,反而被提升进兵部,做了右侍郎,照现在这话头,若是让谭纶主持边北军务,徐阶等同于又安插了一个他的党羽,敢情自己说了半天,都给人家做了嫁衣裳,忙插言道:“皇上,这种事情,如何用得上兵部的重臣呢,依我看,让戚大人留在辽东,增兵操练,也就是了,”
徐阶淡然笑道:“侯爷此言差矣,边北防务涉及京师安危,岂可等闲视之,而且仅往辽东增兵也是不够的,这两年边备废弛,致令鞑靼、土蛮猖獗,今次既要动作,就要大刀阔斧,彻底整顿一番,把东北一线的军务都抓起來,纶乃帅才,统带戚、俞二将军在南方指挥作战多年,派他过去,还怕捉襟见肘呢,若按侯爷所说,仅留下戚大人,又怎支应得开,”
常思豪眉目凝忧,听这话总感觉是早有预谋,刚要再争,只见隆庆叹了口气,道:“现在人选倒不是问題,重要的是,军费从哪里出,咱们财政上连年吃紧,实不能再往百姓身上多摊税赋了,”说着他目光由地图上抬起,转向徐阶:“此事恐怕还得劳烦阁老,多想想办法才是,”徐阶掩手一礼道:“老臣自当尽力而为,为君父解忧,”
隆庆点了点头,道:“嗯,阁老这话,朕便安心了,筹措军费不易,还当抓紧,教谕翊钧的事,就先交给张太岳,阁老专心操办此事罢,”说着向下扫了一眼,目光在冯保脸上稍作停留,徐阶道:“是,”冯保躬身道:“皇上,过几天该到清明了,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,到皇陵去祭拜老皇爷了呢,”隆庆恍然笑道:“唔,可不是么,不经公公提醒,朕倒要忘了,徐阁老,你來替朕拟一道旨意,命百官都做好准备,随朕到永陵祭祖扫墓,”徐阶揖手过头道:“皇上不可,”隆庆眉头轻皱,随即换了笑容道:“阁老,去年朕初登大宝,本就该去祭拜祖先,但朝中事多,始终未能成行,如今清明在即,寻常百姓都要焚纸插柳,朕身为天子,反不能祭扫坟前,恐与孝道不合,”
徐阶缓缓落下手臂,垂眉低目:“皇上,古之贤君都以仁孝治天下,然孝者利亲,仁者利民,民在亲先,是故仁在孝先,今天子出行,士卒拱卫,车马浩荡,未免惊动地方,扰乱百姓,还望皇上以民为重,若要祭祖,可在太庙举行,也是一样,”
隆庆目光凝冷:“徐阁老,去年朕要去祭祖,你便左拦右挡,如今又以百姓为借口,难道朕到父皇陵前拜祭一番,便成了不仁不义之徒么,”
徐阶丝毫不为所动,语重心长地道:“皇上,去年正值鞑靼來攻,京师防卫吃紧,如今鞑靼虽退,却又有土蛮作乱,就算不以百姓为重,皇上身系天下,也当为自身安全着想,勿令百官及老臣为难,”
常思豪道:“皇陵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二,那里地势险要,四周环山,易守难攻,不管鞑靼还是土蛮,想率马队突袭,都无可能,阁老何必如此担心呢,”隆庆闻言笑道:“御弟所言极是,此次你就陪朕同往,一來拜祭父皇,二來也正好保卫朕的安全,”
徐阶瞧他这样子,是非去不可了,打个沉吟,躬身道:“若皇上执意要去,老臣不敢违拗,只是希望皇上答应老臣一件事,”
隆庆道:“何事,”
徐阶目光向上微挑:“皇上此去祭陵当专心一意,万勿随兴改道巡行,否则恐对列祖列宗大有不敬,”
本來隆庆登基以來一直闷在宫中,沒有机会出去走走,去年好容易想到祭陵的借口,连提三次,却都被徐阶拦了下來,如今赶上清明,正准备借机踏踏春,巡幸游玩一番,沒想到又被他一句话直捣要害,彻底封住了门,然而又不能就此事与他理论,否则底就全漏了,讪讪一笑道:“阁老这说的是哪里话來,祭陵须当肃慎庄重,朕岂能不知,”徐阶拱手低头道:“皇上孝悌有信,是老臣多虑了,”
常思豪瞧他二人表情洋洋悻悻,颇有古怪,一时也猜不透他们这葫芦卖的什么药,等到辞别皇上出來,听冯保解释内情,这才明白根底,说道:“皇上在宫里整日面对金殿红墙,虽有后宫佳丽相陪,却也无非是个多妻和尚,万里江山说是他的,却一眼也瞧不着,那有什么意思,找机会出去散散心也沒什么不好,为何这点小事徐阁老还要拦來挡去,岂不遭人嫌恶,”
冯保将朱翊钧放下,任他跑开,道:“唉,当年英宗亲统大军征瓦剌,在土木堡被也先掳去,武宗喜欢出宫巡游玩乐,荒废政事,最后学人打渔,落水病亡,大祸都是因此类事起,有这等前车之鉴,朝臣们也是不可不慎、不可不防,”
常思豪目光凝远:“看來我一味顺着皇上心思说话,怕也是要被人当成奸佞了呢,”冯保向天一吁:“都说人生如戏,可人生真如戏台上那般简简单单、善恶分明,倒还好过了,就拿我偷带皇上出宫去颜香馆之事來说,便是担了血海干系,幸而化险为夷,否则还不得被当成第二个王振,”
常思豪深知这话确然如是,一时静思无语,
朱翊钧在红柱后笑露出头來:“大伴,我是奸臣,來捉我呀,”
冯保躬着身子作势道:“來啦,是奸臣,还不藏好,”